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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红线》是美国作家詹姆斯·琼斯写下的一部关于二战的军事小说，讲述了他在美国陆军长达5年的服役生涯中，亲历了太平洋战争的血雨腥风，眼见象征民主自由的美国军营乱象丛生，从而受到身心重创的故事。
我并未读过这部小说。但是，一走近盐田千春的红线世界，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这个名字。虽然，眼前的这些红线和小说并无关联，不过比起小说本身，我所看到的场景更直观的契合了——“细细的红线”这个名字。
《颤栗的灵魂》展览门票 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些红线来自于日本艺术家盐田千春的大型个展——《灵魂的颤栗》。她的作品常用编织线表达情绪，红色是忧愁不安，黑线代表恐惧害怕，透明的导管线象征生命的经过。红线的层叠，黑线的交叉，束起的长发，千丝万缕交错，又都有各自的旅程。
森美术馆外景 图片来源于网络
2019年盛夏，从北京到东京，却没能逃离热情的酷暑。所料未及的是，盐田千春的个展比36摄氏度的天气还火爆，排队竟然花了40分钟。然而，顶着酷暑进入东京的森美术馆，看到这场展览时，短暂的东京之旅顿时清朗起来。
森美术馆入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条白线编织成的网。抽象的白色线网挂满了入口处的整个楼顶，随着扶梯上行，回过头看才发现，白色的网状物竟然是几十个悬在半空中的帆船。
这件作品的名字叫《where are we going ?》
几十条帆船挂在天空，随风摇曳，究竟要去往何处呢？大阪出生，澳洲求学，旅居德国，重要的是飘摇的过程，在哪里着陆对于长长的一生或许已经不重要。这可能也是艺术家对自己经历的一种隐喻吧。
进入主展厅的第一件作品着实惊艳了我。无数条细细的红线从黑色帆船里放射而出，笼罩了偌大的纯白色展厅，开启了一段不知往何处去的——《Uncertain Journey未知旅程》。这样的环境里，根本不用刻意寻找拍照角度，举起手机，随便来一张就是网红照。
穿过未知的旅程，进入一条细长的走廊。廊壁上挂满了艺术家的摄影作品和装置视频。白色空间里的细红线变成了画面中流淌的红漆，凌乱的黑发丝，解不开的死结和透明的输液管。视觉的冲击慢慢显现，灵魂的颤栗开始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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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反复的梦境，流产的悲恸，生育的痛苦，得知癌症光临的噩耗，盐田的每一件作品中传达出的情绪，都足以让灵魂震颤不安、痛苦不已。
艺术家常把自己作为装置的一部分，放进作品里。因为遭遇是她的，情感是她的，颤栗的灵魂也是她，用身体作为情绪的载体出现，才是最透彻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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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长廊，看完她极具视觉冲击的摄影作品，紧接着又是一件非常有代表性的装置。
错综复杂的黑色丝线缠绕着一架残缺的钢琴，盐田千春根据自己儿时目睹的大火烧毁钢琴的场景，还原了当时的恐惧，并把这种不可言说的情绪称为——《在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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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把被烧毁的椅子与钢琴对峙，延展了整个作品的脉络，让内心恐惧的范围进一步蔓延。这种恐惧并不是恐怖片里的阴森恐怖，而是密布的漆黑随着空间的纵深，毫无序列的纠缠，慢慢把人拖入一种无可遁巡的困境中。如果不是参观的人太多，独处在这样的空间里，感受会真切许多。
战胜了黑线编织的恐惧，终于要出发去寻找”目的地"了。下一个场景中，错落不一的红线把400多个此起彼伏的手提箱吊挂在半空中。盐田从世界各地收集来如此多形色各异的旅行箱，让人大开眼界。
盐田曾解释说，一个人的旅程从一个手提箱开始，当他提起箱子，新的旅程起航，就差目的地了。不知道400多个箱子会奔赴多少个目的地呢？
实际上，大部分箱子都不是静止的。差不多所有箱子都随着箱体内滴答滴答的响声左右摇摆，里面放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滴答声很像是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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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当我侧耳倾听这些晃动的箱子，脑海里居然蹦出了无数个定时炸弹集体倒计时，然后燃爆全场的画面......灵魂的颤栗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展览接近尾声，我发现了自己最喜欢的作品。一条条牵拉的细线变成了一个个木窗的边框，这件作品叫做《一个记忆的房间》。但是读了它背后的故事，感觉不应该叫一个记忆的房间，应该叫做——万千个房间中的记忆。
所有陈列的旧窗框都是从上世纪的德国收集而来。有些是柏林墙倒塌后，从损毁的住宅里取下的，有些是贫民区的老旧房屋拆迁后废弃的，还有的是艺术家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宝贝”。
每一扇窗围住的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家庭，一段不可复制的记忆，一场几经遗忘生活......每一条木框都是20世纪德国岁月的组成。围绕条条木框来回审视，我总觉得会有一些参观者路过了自己原来的家。
这些构思奇特的窗框组合，也成为了剧场的宠儿。一些舞台剧利用这个装置作为布景，让德国老窗户在舞台之上，柔光之下，面对观众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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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介绍的这些作品中，仅仅是捆绑那些烧焦的椅子，就用掉了14吨棉线，用工程繁杂来形容这些装置一点不过分。然而，这些繁杂的艺术工程背后却都有一段具体的记忆来阐释灵魂的颤栗从何而来，忧愁不安的梦境或者灾难降临的恐惧，一段未知的旅程或者是那早已回不去的历史。看似抽象，实则都是敏感情绪的聚焦。
看完展览的当晚，我久久回味这一切，在日记中写下这样一段话：灵魂是一条条细细的线，或黑或红，穿过缝隙寻找自己；灵魂是一扇扇从柏林墙上拆下的窗，望向历史，看到战栗。待我重新整理这段记忆时，如果非要补充点什么，那么让我回到开头，引用詹姆斯·琼斯在书中的一句话：理智和疯狂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红线。这条线不仅关乎半个世纪前的太平洋战争，也道出了艺术家超乎常人的情绪感受。
